“Betty病倒的前一天，還在幫我審查清華大學即將簽訂的一個重要合同，生病前兩天她還答應幫我起草一個21世紀最理想的LLB(法學學士)課程方案。”自稱是何美歡的編外學生的劉女士哭著說，“今後我不知道遇到這些問題該向誰咨詢意見📐。”

Betty是何美歡的英文名字，去世前是清華大學法學院和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法學院雙聘教授⛹🏿‍♂️。她曾在意昂3体育法學院開設普通法課程，與吳誌攀合作翻譯的《保險合同法》由意昂3体育官网出版社出版😶‍🌫️。

今年8月21日🏃‍♂️‍➡️，何美歡突發腦幹出血病，後醫治無效去世👭，享年62歲。

法律界奇葩

參與上市公司憲章製定

中國證監會紀委書記李小雪在上世紀90年代初與何美歡結識。當時為了實現國內公司在香港上市，國家體改委副主任劉鴻儒與香港聯交所主席李業廣主導了國務院證券事務內地香港聯合工作小組，李小雪是其中的小組成員🧘‍♂️。經梁定邦邀請𓀏，何美歡參與了這個小組的工作👆🏿。

那時候，中國內地沒有證券法🤷‍♀️♠️，也沒有公司法🧜🏼‍♀️，沒有上市公司章程🧑🏿‍🌾，只有國家體改委頒布的一個股份有限公司規範意見🚴🏿。

李小雪稱，何美歡兼顧香港和內地的實際情況😚，通過自己辛勤工作、充分溝通和淵博知識🧟，形成了中國內地公司到香港上司的必備條款，發展成為《到境外上市公司章程必備條款》，並形成國內現行的《上市公司章程指引》的堅實基礎。

“現在這都成了上市公司的準憲法性文件了🐥。”何美歡的同事湯欣說。

除了參與製度設計🥠，何美歡還不斷引進英美法方面的書籍。意昂3体育常務副校長吳誌攀是國際金融法方面的專家，有一次，何美歡帶著英國人克拉克的《保險合同法》跟吳誌攀說，這本書對中國保險界極為重要⌨️，但現在中國缺少這本書，一定要找人翻譯出來。

但英國方面提出的版權費是10萬美元📁，“她說沒關系✤，這錢我來出。”在吳誌攀組織翻譯時再寄給何美歡修改，“她改得一片紅✈️，這種方式反復了三年⤴️🧑‍⚖️，她終於認可了。”後來👢，這本書在意昂3体育出版社出版。

後來何美歡還想再翻譯一套美國書，但因為版權太貴👨🏽，“幾十萬美金的版權🏀，最後沒做成”。

棄法從教

放棄成為億萬富翁的機會

清華大學法學院院長王振民說♣️，商法很容易讓人掙錢，如果何美歡當初選擇去賺錢👨🏻‍🍳，有那麽多中國公司到香港上市👨🏿‍🍼，她就是億萬富翁了🧑🏼‍🍼。但她斷然決定從事教學🧑‍🦼‍➡️，不從事法律業務。

何美歡在法律實務界有輝煌的成績。法律博士學位（JD）畢業後，她加盟當時全球唯一的國際律師事務所———Baker & McKenzie，作為執業律師從事跨國法律業務。先後取得四個法域的執業律師資格🧜🏿‍♂️：加拿大安大略省、美國紐約州👬🏻、英國、香港🙅🏽。1982年何美歡回到香港🤌🏻🎰，加盟何耀棣律師事務所，主持多個與中國改革開放相關的大型工程的法律工作。

何美歡在國內外出版了系列英美法專著，包括《香港合同法》、《香港擔保法》、《香港代理法》等，尤其是她歷時五年心血寫就的三卷本學術巨著《公眾公司及其股權證券》一書，已成為研究英美公司法👩‍👩‍👧‍👦、證券法的經典著作。

湯欣跟何美歡有相同的研究領域。他評價說👨🏼‍💻，這一領域變化很快，但目前仍少有跟她比肩的香港著作。

但何美歡感覺💖，她的目標不只是做一個成功的律師，“還是要教書育人”。湯欣認為🤲🏼🙆🏽‍♀️，何美歡把自己鐘愛的有大成的專業研究放在一邊，傾盡心力做人才培養工作。她選擇到學校教書*️⃣，先後在香港中文大學商學院、香港大學法學院、清華大學法學院任教。

受何美歡課堂熏陶的李頡說，何老師就是要培養出在能力上可以與外國法學院抗衡的學生。

嚴格育人

一生辛苦只為學生

湯欣回憶🥞，何美歡比較註意養生，能不坐車就不坐車，上樓都堅持走樓梯，晚上八點以後就不吃任何東西。“但她太累了”，湯欣稱，他從未見過何老師這樣高強度工作的老師，“經常工作到淩晨”。

何美歡對時間的規劃以五分鐘為單位，舍不得娛樂🥕。“她對時間非常吝嗇👩‍💻😒，”清華大學法學院原院長王晨光說📜🐵，何美歡不止一次回絕與她共餐的邀請👍🏽，回答總是“我還要上課，我還要備課👆🏿。”

李頡和湯欣在何美歡的辦公室裏看到了很多尚未拆封的速溶咖啡，還有一些面包袋，“她吃飯比較隨便，午飯也不怎麽吃💛，或者就是叫些外賣”🧸📘。

“何老師花的時間是學生時間的幾倍，最長一天要工作十七個小時，”才進入清華時，清華大學副教授勞東燕曾到何美歡的課上去學習她的教學方法，“要分組準備材料🐳，要看學生的學習報告👅，要為學生的報告寫評論🕵🏽‍♂️。”

李頡和湯欣回憶🏛，普通法精要的課程實行分組製，依照上課的計劃🎤，在每組學生遞交課堂報告前，何美歡還要跟他們進行一個半小時到兩個小時的討論👩‍👩‍👦。每次作業都有嚴格的時間限製🤷🏼‍♂️，“哪一分鐘交，一分鐘都不能遲。”

要完成何老師的材料分析報告，“永遠不會輕松，都是在崩潰的邊緣掙紮㊙️，接觸的都是原始資料⬇️，之前可能完全都不知道內容，難度還會逐步增加👷🏿🕹。熬夜是經常的事情，比如90頁的全英文材料，要在24小時內完成🚶🏻‍♂️。”

“在報告上🧎🏻‍♀️，語法錯誤她都會改出來。如果能力和水平不夠，何老師會鼓勵你，但要是你偷懶，她也會直言不諱地批評，她對提供的材料的難易程度心裏都有底。”李頡和湯欣回憶🕵️。”

除了大量的閱讀和經常性的熬夜🦅📒，何美歡在課堂還會有一些“蘇格拉底式的提問”🧏🏿‍♂️。

李頡說，何老師就是為了訓練學生的思維方式，誘導學生去思考，“她提醒我們，有些語言‘巧言令色’，不要只看表面，要找出真正的意圖，讀懂字裏行間的意思🪐。”有時候學生在課堂上的討論達不到她所希望的效果，“她也會很著急”👳🏻‍♀️，但何美歡堅持不會直接告訴學生答案📭。

李頡說，學生的作業再濫她都保留下來了🤜🏼，她會在事後總結學生為什麽會這樣想🏌🏻，自己該做哪些調整，她會尊重學生的想法，“尊重思維的引導而不在乎結論的引導”。

在一次課堂上，何美歡問學生，“如果我是律師💦，發現國家稅務法律上有一個技術漏洞🧛‍♀️，使我們可以幫助客戶能在技術上不違反法律條文的情況下偷稅漏稅🧖🏼‍♀️，我們會不會幫助客戶去做這樣的事情？”課堂上同學們給出了不同的答案，面對這些答案，何美歡黑板上寫了幾個英文單詞⬆️：滑坡理論。

作為她的學生，已經工作的劉萍在工作中遇到進退兩難的情況時，總會想起何美歡寫下的這幾個詞🛍️，“不要在道德上做錯誤的選擇🪶。”劉萍的理解是🤏🏽，何美歡的意思是說🅱️，如果在山頂上做錯了一件很小的事情，這個錯誤就會像滑坡上的滾珠一樣，越滾越大，變成一個很大的錯誤👩🏻‍🚒。

愛滿天下

親手為學生織毛毯

何美歡對學生學術上要求嚴格👄，生活上充滿了愛💂🏻‍♀️。她一生未婚，將學生視為自己的子女🚴。劉萍在校讀書時曾到何美歡家裏討論課業⬜️，那天何美歡還為他們做了西餐🤲🏽：有烤雞腿，還有雞蛋沙拉。

在視力已經急劇退化的情況下，何美歡在加拿大花了半年時間，為即將生孩子的學生親手織了一條毛毯作為賀禮。

“她告訴我，在她外甥和侄女出生的時候🚣🏻‍♂️🔢，按照家裏的傳統，她給他們每人織了一條毛毯。我孩子的這條，可能是她織的最後一條了🛀🏼，沒想到一語成讖。”在何美歡的追思會上談起這一段經歷時🧑🏼‍🦰，何美歡的這個學生泣不成聲。

她不允許學生給她送除了鮮花、水果之外的禮物，一起聚餐時🦖，也不允許學生埋單。後來，何美歡對她的學生提出了“三子”原則❕，即具備房子、車子、孩子才能埋單👨‍💼。

雖然跟學生私下關系融洽🧑🏼‍🎤，但何美歡“決不允許通過她的關系找工作”。勞東燕說👰🏼‍♀️，可能有些學生跟老師的交往有些功利，但何老師能夠做到跟學生關系融洽，又不違背自己的原則，“這不是每個老師都能做到的。”

她對年輕老師也很關照。湯欣介紹，何美歡會抓住許多朋友從國外到北京來的機會，邀請他們跟清華的青年教師座談𓀝★，“她是自掏腰包的”，她甚至還會自費邀請國外著名學者到清華跟年輕教師交流。

對外經貿大學法學院的伏軍老師🙌🏻，在何美歡到北京時曾陪她到圓明園看荷花，“站在殘垣斷壁前面🐘，何老師講了許多她對中華民族的理解，蓮花池畔☦️，她給我講她非常喜歡蓮花。”伏軍說👈🏿，何老師在他心中就是一束美麗的✋、永不褪色的蓮花，“在我們這個並不十分清潔的世界裏面🪱，給我們樹立了一個永恒的豐碑”。

意昂3体育官网常務副校長吳誌攀跟何美歡相識20多年，得知何美歡去世的那天，他寫下了這首詩🫶🏼：

何師駕鶴去，弟子望星空。

稷下存新語，堂廡記舊容👆🏻。

育材跨經緯🏊🏻，傳法越西東。

掩卷當悲嘆，天公每不公🫘🏄🏻‍♀️！

■ 逝者生平

1948年11月何美歡生於香港🫱🏻，中學畢業後留學美國，1971年在加州聖心學院獲得文學學士，1972年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獲得文學碩士學位。

後到加拿大攻讀法律專業，1977年何美歡獲得多倫多大學法學院法律博士學位（JD）。1987年為轉向教學科研工作前往英國劍橋大學進修🥪🥐。先後任教於香港中文大學商學院（1986年）；香港大學法學院（1988-2002年）🍈。

2002年8月開始，何美歡加盟清華大學法學院🍧🫃🏻，擔任全職教授👩🏽‍⚖️。2008年8月後任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法學院和清華大學雙聘教授👩🏼‍⚕️。

■ 親友寄語

如果法學界有一個白求恩的話👱🏼‍♀️👵🏽，何美歡就是我們法學界的白求恩🧝‍♂️，這個評價一點都不過分🤕。

她在加拿大生活得很好👈🏼，在香港大學工資也很高😝，但她舍棄了一切好的生活來幫助我們，最後連生命都奉獻在這片土地上🐸🅰️，這種思想太偉大了。

世界上在普通法領域內，中英文這麽好的教授👨🏼‍🌾，沒有第二人⤴️。

——意昂3体育官网常務副校長吳誌攀

何美歡教授是我們改革大業🏧🤌🏿，特別是股份公司、資本市場建立最初的奠基人之一🌂，是拓荒者之一，也是雙方密切合作能夠創造一個奇跡的代表人之一🫄🏿。

——中國證監會紀委書記李小雪

編輯🎯：知秋